一滴血的意外與幸運

2013-11-04   | 胡瑞珠
為了這句「媽媽」馮永健等了四千多個日子,這聲「媽媽」卻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語言,最能代表他的感恩心。(攝影者:莊慧貞)
就讀醫學系的馮永健,在大學三年級的一堂實驗課、自已的一滴血液樣本,從此改變馮永健的一生。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會在年輕時一步步接近死亡。他以為人生會像自己的名字一樣永遠健康(永健)。

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子

2001年他二十一歲,那天正在學校的實驗室,上的是有關血液的課程。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與血液有關的種種醫學知識,他早已深刻印在腦海中。

當自己手指上的一滴血,因為地心引力而滴在蓋玻片上時,他的心情是興奮而期待的。同樣心情的不只他一人,所有的同學都一樣,透過顯微鏡看到自己的血液,這是多麼奇妙的一件事。

他的好情緒很快被顯微鏡底下的世界打亂了。那原本應該稀鬆平常的白血球數目,卻多到像個討人厭的惡魔,正對著他的眼球張牙舞爪。憑著醫學專業的敏銳度,馮永健知道不對勁了。

這魔幻一般的實驗課,把他從飛揚的天上瞬間打到地獄。不必到最終的細密檢查,單看一道道檢驗出來的數據,他便知道得了血液方面的疾病,最後被判定為「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

當生命跌落谷底

馮永健在廣東的醫院做了初步化學治療,之後便以口服藥控制病情,後來再轉到廣州濟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他很幸運,沒有病灶前就已早期發現,讓治療效果出奇地好;他也很不幸,因為學的是醫學,比一般人更了解這種病的最終結果。

休學在家的日子一點也不好受,生命也彷彿在醫院、住家這兩點的直線上遊走。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將會被定格在二十幾歲,原本樂觀的他,再也快樂不起來。馮永健是獨子,他生病受苦,爸媽也同樣不好過。

「媽,您要不要再生個小孩?」這看似無來由的話,其實早就在他心頭醞釀多時。看爸媽為了他四處辛苦奔走,幾次到了嘴邊的話卻總是說不出口。他都想好了,媽媽四十五歲,勉強還能再懷孕,如果小孩出生了,他打算放棄一切,找個深山野外,自己一個人住下來,安靜地度過餘生。

「我們這輩子就你一個兒子,無論如何都會把你救活!」這話說得哽咽,卻字字堅定。在他們的淚眼中,馮永健看到支持的力量,也找到活下去的勇氣。在同學、師長也持續不斷地鼓勵下,他的想法也有了一八○度大轉變,願意積極面對生病的事實。

廣州濟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的朱主任是馮永健的主治醫師,在他的協助下,花一個半月就順利在臺灣找到配對者,距離實驗課那天也才九個月的時間。2002年10月2日,他接受了骨髓移植,也順利戰勝嚴重的排斥現象,終讓生命獲得新生。

「媽媽」出現的那一刻

這次道前往花蓮參加2013年骨髓幹細胞中心廿周年慶活動,馮永健爸爸、媽媽卻因簽證問題,沒能陪同來臺灣,儘管有些遺憾,但馮永健告訴他們:「這次是去認親,和另一個媽媽相認。」十一年來,他一直想和臺灣的「媽媽」見面,終於如願以償。

他只知道捐髓者是女性,年紀比他大一點點,而且捐髓的過程有些曲折,再也沒有其它的線索了。他已經在心裡計畫好了──以擁抱表達感恩,還要再叫一聲「媽媽」。這簡單又明瞭的臺詞與動作,不需任何的演練,他相信自己能夠做得很好。

當他的「媽媽」手上牽著一個小女孩,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走上慈濟大學演藝廳的舞臺時,馮永健激動的情緒一下子全湧上來。想過千百次的話語和動作,全都被「媽媽」和小女孩的身影擠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很想說點什麼,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雙腿這時竟不聽使喚地,往前走了幾步,他就在「媽媽」面前跪了下來,哭著喊了一聲「媽媽」。

為了這句「媽媽」他等了四千多個日子,本想用力地、大聲地喊,可是他太激動了,連氣也不順暢,更甭說力道了。但這聲「媽媽」卻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語言,最能代表他的感恩心。

如果不是這場病,馮永健會因為從小嬌生慣養而想法偏激;如果沒有這整個受髓的過程,他會是個毛頭小子,連什麼是愛、什麼是感恩,都不會懂。2004年他重新回到學校,並且在2006年完成學業,現在是加護病房的專科醫師。

走過生死交關,他知道自己備受上天疼愛,才能如此幸運,因此格外珍惜這得來不易的身體和生命。皮膚上留下明顯龜殼般的紋路,是排斥期留下的後遺症,永遠不會消失,但他不介意,他把它視為「愛的印記」,因為眾人的愛心,他才能活著,才能行醫救人。

(文:胡瑞珠 花蓮靜思堂報導 2013/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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