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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下的苦難
而期許自己高調做慈濟事,低調做慈濟人的土耳其慈濟志工余自成,曾自嘲自己口條不好,反而覺得躲在鏡頭背後,做人文真善美會比較自在。5月20日的慈善志業分享會上,他卻拿著麥克風,分享了一個偶然相遇,卻是情流很深的故事。那是菩薩道上,人文真善美志工與時間的印記,更是一分溫暖的關懷與陪伴。
然而,記錄美善足跡、動人故事,絕不是一次性的。長年累月的身體力行中,他用鏡頭,見證了無數歷經磨難、流離失所的苦難,也同理那分飽受欺淩的悲涼。眼中閃爍著淚光,心中滿溢著深情厚意的他,深感責任重大,使命榮光。他深知,膚慰苦難,不僅僅需要滿腔熱情,更需要用上人的法,去付出愛與耐心,關懷陪伴他們走出心中的絕望與仇恨。
2015年,歐洲爆發二次大戰後,史上最大規模的難民潮,上百萬名飽受戰亂與貧窮的人民,逃離家園。10月30日淩晨四點四十五分,在希臘科斯KOS小島上,余自成用他的長焦鏡頭,含淚拍下了寒風凜冽中,海中的求生掙扎。死裡逃生的幸運者,成功偷渡上岸後,會被暫時安置在島上的難民營。偷渡的目標,希望未來可以到所謂的歐洲安穩處。
2016年,歐盟與土耳其政府就難民政策,達成協議,並於當年3月20日生效。然而,好景不長,2019年,二度歐洲難民潮爆發。在他8月20日的鏡頭下,土耳其因政黨輪替,街頭巷尾嚴抓黑戶難民,無居留證者直接被遣送出境。
滿納海國際學校的員工瑞米(Rami),是警衛也是慈濟志工,幾年前從敘利亞逃到土耳其。黑戶身份的他,日日害怕被抓,驚恐不安中只好偷渡。聽聞消息的余自成爲了追蹤關懷他,2019年8月14日,獨自一人跨海到希臘列士波斯島(Lesvos)去探望,卻得知他已到達科斯KOS島。持續聯繫中瞭解到,瑞米後來平安抵達荷蘭,家人也順利依親過去。前兩天還發送簡訊給余自成,特別感恩那些年,慈濟對他及家人的照顧。
◎偶然的相遇 驚險的歷程
雖然沒有見到瑞米,但第一次來到列士波斯島的余自成,卻在島上,認識了一群逃至此地的難民。偶遇來自阿富汗的少年遷徙者——兄弟檔:哥哥瑞恩(Rahimullah)、弟弟瑞邁(Zulmay),乾弟爪哇(Jawad)。失怙的孤單與無助引發關切,一顆悲憫的心,在淚水的點點滴滴傾聽中,慢慢拼湊出這群少年遷徙者悲悽的逃難故事……
2001年底,美國為報復九一一恐怖事件而入侵阿富汗。這場長達十幾年的戰爭,造成該國近二十萬人傷亡,超過四百萬人成爲無家可歸的難民。失去未來、失去童年陽光的困境中,年僅十幾歲的瑞恩帶著幼小的弟弟瑞邁,從阿富汗翻山越嶺偷渡到伊朗,再到土耳其。
從此,他必須獨自面對著一個沒有爸爸媽媽庇護的世界。爲了生存,地下工廠黑工生涯期間,瑞恩學會了土耳其文,也因此可以與會講土文的余自成溝通。
然而,這樣的生活並沒有維持多久。兩年後的2019年嚴打中,因爲沒錢買通人蛇集團,沒有救生衣的瑞恩帶著弟弟,冒險趁亂擠上一艘橡皮艇,又一次逃亡。臨近開船才突然發現,蛇頭收了錢並未提供最基本的人道責任,而是「鑰匙給你」,殘忍無情地丟下全船老弱婦孺,離開了。任憑三十五條生命,在海上載浮載沉、自生自滅。絕望中,完全不會開船的他得掌舵,掌握著全船人的性命。
「你這個樣子,看起來連機車駕照都沒有,怎麼有辦法開船?」看著眼前的稚嫩少年,聽得眼裡滿是心疼與不捨的余自成,很好奇。
「我也不知道!」坦承拿到掌舵的時候,心裡非常緊張。回憶驚險歷程,十七歲瑞恩面對殘酷現實,顯出似乎異於同齡孩子的機智和勇敢:「可是,我不能展露出緊張,我要假裝專業。」茫茫大海中,無助的未知,死亡的巨大威脅下,全船人恐懼得哭成一片。
儘管早已精疲力盡,但頑強的求生意志支撐他,孤注一擲也要拼盡全力。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卻要假裝鎮定,還安慰大家「沒有問題,沒有問題!」他明白,地理位置上從土耳其到希臘,必須橫跨愛琴海,因爲,那是進入歐洲的必經之路。
「難到船上沒有其他大人嗎?」
雖然有一、二位男士,但逃難的過程中腳不舒服,無法開船,「因此,我必須要承擔這樣的責任。」
◎關懷的開始
這是一條不可預測的路,是生是死,沒有人知道。很多人在偷渡過程中,不是死在路上,就是在海中溺斃。何去何從中,余自成問瑞恩:「會想念爸爸媽媽嗎?」「很想念,媽媽生病了,我卻無能爲力。」痛哭失聲的他,難過得用手掩面。
「我必須要賺錢寄回阿富汗。」他的淚水,是對母親的愛與不捨,更是對未知的未來的迷茫與恐懼:「偷渡這條路,再危險我也必須去。爲了自己也爲了家人,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感恩苦難啟發心中善念,給我力量!」陪伴過無數敘利亞難民的余自成知道,這條路很難、很難,不是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們所能想像。他也知道,瑞恩的無助與不能陪伴生病母親的苦,無疑在其年少的心裡已埋下怨恨的種子。「我們要愛上人所愛,即使再困難也要去幫助,因爲上人說:『天下的孩子,都是我們的孩子。』」
8月15日,初識的關懷中,余自成試著引導孩子們思考,為什麼偷渡?是為了想要找尋人生未來的希望,但不要變壞,有空的時候要多讀上人的靜思語。當然也希望,有一天,大家終究能夠在歐洲的任何一個角落再相聚。
「教法不必聽太多,若能身體力行,簡單的一句,就能啟發真正的善根。」「碰到逆境時應心生感激,這是可遇不可求。」「人人都有本具的善良本性,無論哪一種族,都是愛好和平;無論貧富,只要有愛心,就可以成爲他人生命中的貴人。」希臘小島上,跟孩子們有一個約定的余自成說:「靜思語,是我跟這些孩子共通的語言。」
同時鼓勵孩子們不要虛度光陰,建議並幫他們報名參加當地慈善組織舉辦的攝影課程,用他們的鏡頭,他們的故事來看這個世界。關懷的當下,也拿著相機帶著大孩子去關懷小孩子。「瑞恩和弟弟瑞邁,也算是我在希臘小島收的,阿富汗籍的人文真善美徒弟。」
這分溫暖的擁抱、愛的接力從臺灣到土耳其,再到希臘小島。八月下旬,再次前往關懷,連候車往難民營時都在精進聞法的余自成,感恩上人法語一路陪伴。他知道對的事,做就對了!更期待,用愛陪伴不知明天在哪裡的他們,走出心中的苦。
他發現,善良、聰慧的瑞恩沒有忘記島上的約定,正學著把靜思語讀後的心得,運用在日常生活中。開始去關懷偷渡途中與親人失散的孩童們,有時在路上,有時在難民營,隔著鐵網也要表達關心,體會到靜思語「再窮、能力再微小,只要有心,也能佈施助人。」給他力量。而這分愛的善念,在未來的漫漫人生道路上,將受用無窮。
爲了跟孩子多親近,余自成數次從土耳其往返希臘,也贈送特意從臺灣帶去的多國語言《靜思語》,期盼他們能與逃難中的有緣同路人共修精進。而每一個下次,又少了一人,也感受到門裡門外送行與被送行的無奈。
第三次探望時得知,瑞恩掩護弟弟成功偷渡到希臘本島雅典,但哥哥卻被發現留了下來,傷心哭泣的眼淚是擔心從小從未離開過身邊的弟弟,無法自理。時時刻刻為他人著想的余自成不忍哥哥難過,儘管每次出行都得自掏腰包,但「甘願做,歡喜受」的法喜中,帶著包含土耳其字樣的衣服等物資,代替哥哥親自從土耳其飛到雅典難民營看望弟弟。
除了親切關懷外,還用手機讓弟弟與哥哥視訊報平安,這分猶如父親般的愛,讓失去母親的瑞恩相當感動。
再一次看望後,在希臘小島船港海關,僅有爪哇一人前來送行。瞭解後得知,原本瑞恩和逃難路上相識的乾弟弟約好到港口一起送行,但瑞恩臨時接到任務,要去醫院當翻譯志工而不能前來,此時的他已懂得「把握因緣,能付出就是福」的道理。
◎偷渡路上的陪伴
不久後的又一次相見中,天氣晴朗,瑞恩和爪哇感覺當日風向不錯,想要再次偷渡。「我們必須趕在當晚開船前至少三小時,趁裝貨忙亂時混進去,把自己藏到開往本島雅典的貨櫃車底板或貨物裡,甚至任何一個人們無法想像的地方。」瑞恩告訴余自成他們的計劃,因爲想進入歐洲國家,必須先到希臘本島。然而,無法暴露身份的難民們,不能確定每條貨櫃車都開往雅典,因此,一切只能賭。
因無法跟隨記錄,余自成想辦法買好三小時後開通的電話上網卡交給他們,並叮囑兩人找機會不定時回報行蹤,直到平安抵達德國或法國才放心。行動開始前,他喬裝成觀光客,躲在一旁準備用長焦鏡頭拍攝偷渡過程,以保護此段行動不被發現而失敗。一分真誠對待、真心感受、真情流露下,拍到的是,跟難民的苦楚相連結的真實故事……
儘管虔誠祝福一切順利,但鏡頭下的偷渡行爲還是變了樣。三小時後,穿著一條破褲子,腳踩一雙拖鞋的爪哇依約前來港邊會合,準備和瑞恩前往碼頭旁的貨櫃車集貨區時,他卻看著手機突然間掩面大哭。不知發生何事的余自成趕過去關心,卻看見難民安慰難民的感人畫面。「這是真主給的定數,不能想不開,你的父母不能再失去你,知道嗎?」
身爲哥哥的瑞恩,正在努力安慰傷心的乾弟弟,希望他能夠堅強。手足無措中,瑞恩趕緊帶他到海邊,拿著手上的礦泉水往爪哇頭上澆。好一陣安撫排解後,才在瑞恩的哽咽翻譯中,瞭解狀況。原來,正準備出發偷渡時,爪哇的電話卡突然開通,從各種訊息中得知,自己的兩位哥哥死在偷渡路上。
「先膚慰,再用手機為他們留下讓人心酸的紀錄後,瑞恩不捨同伴,怕爪哇想不開,決定偷渡計劃暫緩。」目睹一切的余自成很難過:「於是決定當晚帶兩人到自己租住的民宿,陪伴撫平創傷。第二天煮好早餐,讓孩子吃飽再送他們回難民營。」一段時間後,放心不下孩子的余自成再去小島,只剩瑞恩來送行,乾弟弟因未滿十六歲,被聯合國難民署派機送到葡萄牙。
10月31日,余自成第七次踏上小島,一顆善良的心,不忍瑞恩一個人孤單。在港口車站候車前往難民營時,恭敬聆聽上人開示「心繫苦難,念堅力行!」「上人叮嚀,弟子謹記。」依教奉行的他,感恩上人祝福!(上)
圖左 :余自成在希臘科斯KOS小島上偶遇來自阿富汗的少年遷徙者——兄弟檔,哥哥瑞恩(Rahimullah,左)及乾弟弟爪哇(Jawad,左二)。[攝影者:瑞恩]
圖右 :余自成(左)跟瑞恩(中)隔天早上,再帶爪哇(右)回難民營,爪哇未滿十八歲住的營區有專門社工陪伴,也較放心。[攝影者:余自成]
圖左 :善良、聰慧的瑞恩沒有忘記島上的約定,正學著把靜思語讀後的心得,運用在日常生活中。[攝影者:余自成]
圖右 :正準備出發偷渡時,爪哇(右)的電話卡突然開通,從各種訊息中得知,自己的兩位哥哥死在偷渡路上。[攝影者:余自成]
圖左 :瑞恩必須獨自面對著一個沒有爸爸媽媽庇護的世界。爲了生存,他學會了土耳其文,也因此可以與會講土文的余自成溝通。[攝影者:余自成]
圖右 :爲了跟孩子多親近,余自成數次從土耳其往返希臘,也贈送特意從臺灣帶去的多國語言《靜思語》,期盼他們能與逃難中的有緣同路人共修精進。[攝影者: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