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3日，從下午開始，花蓮的天氣突然由晴轉陰，刮起風下起雨來了。「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去問明天飛機飛不飛呢？」陳紹祖醫師腦子裡盤算著明天的行程，是不是該有調整？雖然這樣的天氣離颱風前夕的規模，只是小巫見大巫，不過，已經有經驗的陳紹祖知道，這樣的風雨有可能影響綠島的班機行程。


星夜啟程在晨曦中抵達

入夜的花蓮，風雨停了，在一片漆黑的兩點四十五分，陳太太開車送陳醫師抵達花蓮火車站。火車站裡的幾條長條凳上都躺著人熟睡著，是啊，正是一般人深眠的時刻。陳醫師走到站裡的便利商店買東西，等一會兒在火車上才有早餐可以用。買好了，先坐一下，剪票口還沒開，還不能進月臺。

清晨三點零五分的莒光號是9月4日往臺東的第一班火車，是陳紹祖經過一番思量、測試了之後規劃的交通行程。綠島是花蓮慈院精神科陳紹祖醫師此行的目的地，從2007年8月開始，每個月到綠島監獄一天，為有精神疾病或情緒異常的受刑人看診開藥，持續至今。為了感謝陳醫師一年來的付出，綠島監獄蔡協利典獄長特地發送一份感謝狀給慈濟醫院，感謝院方和陳醫師。9月4日這一天，算是新一個年度的開始。

從花蓮到臺東的三個小時時間，除了用早餐、睡覺，陳醫師清醒時就戴起耳機邊作筆記，整理整理思緒。

6點5分抵達臺東站。這時的車站內外已經很熱鬧，不少大學生趕著抓住暑假的尾巴，到臺東、綠島玩。臺東車站很特別，擺了三、四條長桌，應該是方便旅客用餐的。前方、左後方各有一群年輕人邊啃早餐、為自己在大清早清醒而振奮著、嘻鬧著，計畫著等會兒美好的旅程，長桌右邊一組是媽媽、阿嬤照顧著五、六歲的孫女，也在用早餐。看看車站上方的電子鐘，到7點以前還有空檔，陳紹祖拿出一本神經精神科學的原文書出來「啃」，似乎不太受四周影響，在一派熱鬧的站內，他倒也自在。

7點到了，招了一部計程車，目的地是臺東機場。感謝老天爺幫忙，天空一片晴朗，昨晚是白擔心了。十五分鐘後抵達機場，空蕩蕩的機場大廳看來很舒適，不過要等到7點50分，德安航空櫃檯人員開始服務才能劃位，往綠島的第一班飛機8點20分起飛。找定了位子，陳紹祖醫師這回拿出筆記型電腦，真是把握時間。這期間，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穿著帥氣的飛機駕駛才走過他身邊，陸續抵達工作崗位。

8點40分抵達綠島航空站，綠島監獄的交通車已經在航空站外，等著接陳醫師進監獄看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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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補綠島監獄精神醫療資源需求

「原本這個計畫是由我弟弟紹基醫師接洽，只是後來他生病，由我接手。」綠島監獄衛生科的洪素美科長說，真是謝謝慈濟，謝謝陳醫師願意親自來看診，「有些受刑人還會問著要等陳醫師看呢。」她不忘特別強調。原來綠島監獄之前由署立臺東醫院精神科一位陳醫師定期看診，因他涉及詐領健保費用被起訴而停止，獄方也因他的診斷用藥而多花了不少冤枉藥費。

「因為我們這邊的資源缺乏、交通不便，詢問了花東所有醫院，幸好有陳醫師願意來幫忙。原本是規劃三個月一次、採取視訊方式診療就好，但陳醫師試過一兩次之後，決定必須要親自問診，也規劃每個月看一次診。」本身是藥師的洪科長說她也坐過最早那一班火車回臺東轉綠島，很辛苦的，專業上，她非常尊重陳醫師的用藥選擇與建議，也一再強調陳醫師的診療對這邊的患者非常有幫助，其中一個原因是，好不容易有一個人可以聽他們說話、讓他們好好說話。

為了安全考量，看診的同時，旁邊一定有一位獄警在，大部分受刑人必須戴上腳鐐，兩、三位再加手銬，只有三、四人手腳自由地走進來。進來就座前，受刑人要報上他的編號，才能開始給陳醫師看。有些受刑人走進診間、還有離開的時候，會先彎腰用手把腳鐐的鐵鍊提起來才走路，以致於樣子看來狼狽，沒辦法抬頭挺胸。

可惡之人自有可恨之處嗎？這些人有沒有認真想想人生，或許還有機會？這一天的十八位看診者，只有四位是五、六十歲，其餘都才二、三十歲。獄警的主任卻搖著頭無奈地表示，最近進來更多七十年次以後的。十八位病人，陳醫師從9點多一直看到11點半；因為也接近獄方用餐時間了。


鐵窗生活加重受刑人精神壓力

蔡協利典獄長深深感受綠島監獄資源的不足，他說：「雖然這裡有兩百位受刑人，可是每一位都是反社會人格，比一般監獄的兩千人還難管。」在臺灣本島監獄的受刑人如果違規三次，就會被送來綠島監獄。而兩百位受刑人，每月需要來看精神科的，有二十人左右，十分之一的比例是很高的。陳醫師解釋，在臺灣的監獄，受刑人對於緩刑、減刑比較會期待；而來到綠島，面對的可能是比較長的刑期，有些甚至二十年或更久，自然更容易有精神或心理上的問題。

失眠、睡不好，是大部分受刑人最大的問題。其次，是主管或跟「同學」不合的問題，再來就是家裡的變動等等，讓他們會出現焦慮、憂鬱的表現，少數會有躁症症狀。還有些則是身體不舒服連帶影響到心理。當然，也有一些患者是有傷到腦部，或是有使用過毒品，也會影響用藥或行為。這一年來，陳醫師確診了三位精神分裂受刑人，讓獄方提報移送台中地區的精神病監獄，大大減輕了獄方管理上的困難。

雖然已經每個月來一次，但陳醫師表示，這樣對於病人的幫助還是比較有限，沒辦法像門診一樣坐下來慢慢地談，還是有時間限制的，所以盡可能針對症狀來處理、投藥，這樣通常也可以解決他們的需求。

今天的看診患者中，大部分都會願意盡量將狀況跟陳醫師說清楚，有的說藥讓他很好睡，可是睡得不夠久，也有人直接說藥沒有用，請陳醫師改藥；有一位看起來六十歲的患者囁嚅地說他不想活，會東想西想，在陳醫師一再地提問下，慢慢地說出他的擔心……

今天最複雜的是一位年輕人，獄方說他會一直躺著、眼睛瞪著天花板，然後下一刻就大吼大叫、打人，或是一直地撕枕頭布、一直重複。面對陳醫師，他說他不需要吃藥、他沒有問題…… 陳醫師告知獄方的觀察，他還是堅持沒問題，在陳醫師柔軟多次地溝通，他才同意試著用藥一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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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守每月的約定

一個月一次的綠島行，有時陳醫師是自己自己騎摩托車到花蓮車站，不過太太心疼他，有時嘴上會叨念，還是兩點多起床載他去車站。陳醫師為了太太的體恤，去年有一次請太太一起陪他到綠島看診，看診完可以逛逛綠島……雖然遇到下雨改搭船去綠島，可是他們很幸運地見到一群飛躍的海豚。

陳紹祖醫師還記得第一次要到綠島時，在臺東遇到傾盆大雨、飛機停飛，只好望天興嘆地無功而返。不過後來他都不會改變行程，每次都有心理準備如果飛機不飛就趕到富岡漁港搭船到綠島，不過，雖然船比飛機安全，「我不會暈船，可是已經有『噁心』的感覺」，讓陳醫師還是以飛機為第一選擇。陳醫師不居功地說，過去這一年有一兩次他必須開會，是請其他醫師去的。

9月4日中午，走出綠島監獄，雨下得正大，還是先到機場拼拼看飛機飛不飛？中午點五十分的飛機會晚二十分鐘起飛，真是好消息，不用趕去搭船了。在劃位的同時，陳醫師已經預約十月二日往返臺東綠島的飛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