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回一隻腳:樹林楊阿福師兄

2010-11-03   | 彭鳳英
【楊阿福小檔案】1959年生於台北縣瑞芳鎮,幼年喪父,小學畢業後,為分擔家計投靠親戚家當學徒。三十一歲與葉素惠結婚,婚後,育有一女一子,夫妻同甘共苦、省吃儉用,行有餘力即思回饋,而成為慈濟會員。2000年受證為慈誠,法號本技。(北區《慈濟人列傳》九九聯展 百位人物之一。)

貧困成長   知福樂助人

農曆正月初五,家家戶戶還沉浸在歡樂的年節氣氛中,楊家卻透著些許的不安。

「天色越來越暗,怎麼還沒回來?」媽媽著急地跑到每位礦工同事家問:「阮頭家怎麼還沒回來?」不祥的預兆悄悄湧上她的心頭。

礦工同事說:「他的工具忘了帶出來,折回礦坑去拿了。但是不對呀!早該回來了啊!」大夥兒心頭一震,不加思索地奔向礦場……一會兒,好心的同事抬出早已氣絕的父親。

父親身後留下年邁的母親及四個孩子。原本清寒的家,驟失經濟支柱,不知如何是好?母親強忍喪夫之痛,一肩挑起奉養、扶孤的重擔。做著辛勞粗重的泥水小工,賺取的微薄工資不足以餬口。信仰基督教的鄰居,將楊家的困境報給教會,申請援助。得到教會補助就學經費,阿福和弟妹們才能順利上學。

身為長子的阿福乖巧懂事,九歲的他,除了每天的挑水工作,假日時還要帶著八歲的弟弟到礦坑外面撿煤炭。撿多了還可以拿去賣,補貼家用。

面對年邁的祖母、日漸憔悴的母親及年幼的弟妹,身為長子的阿福只好放棄了升學。國小畢業後,一個人拎著包袱到台北縣樹林鎮,投靠經營針織工廠的遠房親戚。

寄人籬下當學徒的辛酸,阿福不願回憶,有的只是感謝親戚的收留,讓他能幫母親分擔家計。三年後,他離開親戚家,輾轉到了春源鋼鐵公司服務。

1987年左右,一個偶然的機會裡,阿福在某月刊上看到了五個慈善機構募款的廣告。他想起小時候曾經接受基督教教會的幫助,現在有能力了,理當去幫助人家,於是,按著地址各寄一筆善款。一段日子後,收到了兩張收據,「慈濟功德會」是其中之一,從此,他便按月劃撥款項到「慈濟」。

三十一歲時經朋友介紹與葉素惠結婚,婚後育有一女一子。夫妻同甘共苦,省吃儉用,生活逐漸改善。不管生活環境如何,阿福對慈濟的護持始終沒有改變。後來,無意間聽到妹妹的朋友也參加了慈濟,更堅定了他的信念,就算母親一再地警告他不要受騙,他也完全不受影響。

1992年,妹妹的朋友邀請阿福夫婦,參加慈濟列車到花蓮靜思精舍參訪,因而對慈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精舍師父自立更生、慈濟醫院矗立在眼前,證明自己的錢沒有白捐。經慈濟列車領隊師姊的轉介,次年,住在樹林市的蔡秋桂師姊,開始到阿福家收功德款,同時邀約參加茶會。木訥、不擅言詞的阿福,深怕參與茶會要上台講話,因此,常常回絕秋桂的邀請。

有一天,秋桂又來到他家:「這個星期日要到新店霖達廠整地(現在的台北慈濟醫院),只做事不用講話啦!可以參加吧?」當看到一群人,在艷陽下搶著鋤草、整地、拆鐵架,各個汗流浹背仍面帶笑容時,阿福也笑了,就這樣跟慈濟結下了不解之緣。阿福開始參加共修、聯誼,接著見習、培訓,於2000年受證為慈誠。

法親關懷 重新站起來

阿福師兄,任何慈濟勤務總是積極親為。(攝影者:彭鳳英)
2001年七月的某一天,當阿福在工廠吊運鋼板時,因作業疏失,鋼板突然從上面掉下來,阿福閃避不及,整個右腳踝被削去了一半,深可見骨。被緊急送到基隆長庚醫院急救處理後,等待進一步手術時,阿福顯得異常冷靜,護士小姐深感疑惑的問他:「楊先生,你怎麼那麼冷靜,傷口那麼深、流那麼多血,一點都不痛、不怕嗎?」

阿福起身看了看傷口,回答她說:「我到花蓮慈濟醫院當志工時,在急診室、病房裡看到比我更嚴重的傷患,我都會請家屬及病人安心,把身體交給醫生。現在我也把自己交給醫生,所以我很安心。」陪伴在一旁的素惠終於了解自己,為什麼可以那麼平靜地接受這個意外:阿福一直告訴她說:「沒事啦!」,她也相信他說的會沒事,雖然會擔心,但是不會很緊張。

經過固定、清創、補肉、補皮等療程,阿福住院一個多月,動了四次手術後,終於可以出院回家。

回到家,平常利用小沙發椅當腳還算自如,每週一次的門診就是大工程了,於是,秋桂邀請黃枝、吳通順、黃耀能、簡寒清師兄,輪流載阿福去就診。第一次出門時,因雙腿無力,只好任由黃枝吃力地背著下樓。素惠擒著淚水看著他們的背影,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秋桂拍拍她的肩膀,牽著她的手跟著黃枝一步一步往下走。

看診回來,黃枝再把阿福背上四樓住家,素惠鞠躬連連:「真不好意思!黃師兄,辛苦你了!幸好有你們……」

滿頭大汗的黃枝氣喘吁吁地說:「阿福真的很重耶!『壓力』真的很大喔!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好擔心背不動,萬一把他摔下來,那就麻煩囉!哈哈哈……」

因為不好意思再麻煩黃枝,第二次門診日,阿福堅持自己走,任憑秋桂怎麼勸他都不為所動。黃枝拍拍胸膛說:「安啦!沒問題啦!不會把你摔下來啦!」素惠也急了:「請問,你是要怎樣走?我是沒辦法喔!」

阿福抿緊雙唇,雙手摁著桌角硬是把身體撐了起來,左腳使力地往前挪,費了好大功夫才挪到門口。大夥兒正想說服他放棄,「ㄉㄨㄥˋ」一聲,他已經跳過門檻,低頭看了看腳,滿意地笑著說:「安啦!沒問題啦!」阿福緊抓著樓梯扶手,單腳一階一階的往下跳,豆大的汗珠如雨點般直直落,看得素惠心疼不已:「不要逞強啦!休息一下嘛!」阿福停頓了一會兒:「剛剛轉彎不是已經休息了嗎?再休息就要遲到了,醫生不會等人的。」

回來時就坐在樓梯上,一階一階地往上挪,阿福打趣地說:「先苦後樂,上樓輕鬆多了。」

就這樣跳呀跳、挪呀挪,挨過了好幾個月。因為行動太不方便,除了回診,阿福足不出戶,所有的事都由素惠一手包辦,唯獨修剪頭髮,素惠消遣他說:「沒做事,又吃得好,頭髮長得特別快,再長一點就可以綁髮髻囉!」體貼的許桂樟師兄與妻子葉春侑師姊,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每隔一段日子就帶著理髮工具到府服務,讓阿福清爽一番。

兩個月後,拆除了小腿至腳踝的固定器,傷口剛瘉合,阿福迫不及待地拄著拐杖學走路,同時默默地發願:「只要能走路,就要去做希望工程,要快點好起來,不然就沒機會了!」皇天不負苦心人,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阿福終於可以不用拐杖了。

每逢假日,便拖著蹣跚的步伐到南投社寮國中、竹山國小參與希望工程。有一回,師姊們捨不得阿福老是彎著腰協助水溝蓋灌漿,不斷叮嚀他:「這麼粗重你別做啦!去做輕鬆的啦!看你蹲不下去很難過耶!」阿福笑而不答,繼續做他的事。

漸漸地,腳有力了,步伐穩了。簡再傳師兄對阿福說:「你的這隻腳是做慈濟撿回來的!」

自認口才不佳的阿福師兄,說起慈濟卻是滔滔不絕。(攝影者:彭鳳英)
平時沈默寡言的他,娓娓道出深藏內心的感動:「做慈濟不只是撿回這隻腳,還撿來一大群不是親人卻比親人更親的法親。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師兄、師姊們總是適時地出現……」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法親這分深厚的情誼,仍讓阿福感動得流下淚來。

在阿福受傷調養期間,他的母親見到了慈濟志工關懷的真情,原先擔心阿福善心被騙的疑慮一掃而空。素惠對婆婆說:「幸好有做慈濟,有了這麼多的法親,不然那段日子不知道要如何過下去呢!」

志業最樂  永不退轉

2002年,慈濟北區慈誠王松,邀請他承擔小隊長,他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講話,要怎麼當小隊長?」

王松鼓勵他說:「誰說不會講話,不能當小隊長的?你剛剛不是說話了嗎?怎麼說:『我不會講話』呢?再說有卓甫裕、簡再傳兩位老將挺你,怕什麼?」

他自知說不過王松,只好接了!阿福想想,這兩年來愛心存款大概用掉了不少,要快點補回來,上人說的:「要做來囤」,他希望承擔小隊長有更多機會去付出。

事實上,承擔小隊長對他來說,最困難的不是邀約隊員出勤務,而是小隊聯誼時要上台報告。明明拿著勤務訊息照著念就好了,不知怎的,一上台心臟好像快要跳出來一樣,手腳發抖、舌頭打結,話都說不清楚,反而透過電話聯絡,讓他感覺自在多了。當了四年小隊長,他還是克服不了上台說話的恐懼感。

2006年社區擴編,阿福這次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承擔副隊長:「不是勇於承擔,而是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反正也說不過你們,接下來,做就對了!」將近五年的互愛勤務副隊長,他游刃有餘,但是要上台講話的場合,仍是敬謝不敏:「做事的儘管找我,要講話千萬別叫我!」

加入慈濟以來,阿福所有的假日幾乎都是慈濟日。「不用擔心啦!誰說隊長一定要很會講話?會帶人、會做事最重要。我也很害怕講話啊!你看,我不是做得很自在?接下來,做就對了!」曾幾何時,阿福竟然成為最佳的說客了。素惠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啊!很健談啊!前提是遇到慈濟人、談慈濟事。否則,免談!」阿福無從辯駁,想了半天才說:「沒辦法,我是慈濟人,只會講慈濟事,其他的我也不懂啊!」

阿福,胖胖的、笑瞇瞇的,彷彿不識人間愁滋味,簡單的人生原來是最有福的。

※2010「北區慈濟人列傳‧九九聯展」 10月12日—11月13日於台北慈濟醫院登場

(文:彭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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