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霞小檔案】1942年生，台灣台中人，侍母至孝，因為喜歡母親，所以結婚的條件是：「對方家裡要有婆婆的才嫁」。1990年受證為慈濟委員，和多數人一樣，淑霞歷經了人生的悲歡離合。許多苦，非當事人無以言喻，她卻以最謙卑、最坦然的心向生命致意。（2010年北區慈濟人列傳九九聯展‧百位人物之一）

《慈濟人列傳》主題：前腳走，後腳放

「祝福您，無量壽！無量壽福！」彩色燭光閃閃、爍爍，輝映著朱淑霞紅撲撲的臉頰，濟濟一堂的藍衣志工菩薩、灰天環保菩薩，合掌、高唱著祝福生日的歌，大家都是響應上人的呼籲「回歸慈濟新年輪」，由劉素琴安排了「五月母親節，小雞回娘家」的慶生會，感恩著淑霞夫婦。所謂的「小雞」指的是經由資深委員所引導，參加過見習、培訓已受證、或是當受證、未受證的慈濟法親。

多年前，素琴曾經站在街道上，遠遠看見淑霞騎著腳踏車緩緩前來，眼看著她淚眼模糊、哀戚地停下了車，拉長衣袖往雙頰側邊仔細擦拭，鼻頭還是紅通通的，胸脯一挺、深吸一口氣後，臉上馬上就開出一朵粲然的笑顏！昂首走入了環保站，熱絡地和志工們一一打起了招呼。當時的素琴用心想過：「什麼樣的真情？可以叫人這般以生相許，是什麼樣的心念，值得讓人這般勇猛精進？」

淑霞的先生個性魯直、愛家，他常說：「我不讓妳上班，只希望妳把家跟孩子照顧好。」淑霞謹守著這項要求，在家相夫教子。1988年透過兒子小學老師的介紹，響應捐小錢同行善的理念，參加為慈濟會員，並協助邀約姊妹、好友參加。淑霞對二姊說：「妳比較自由，能先出來，我就有希望。」二姊從會員、培訓三年，都已經受證為慈濟委員了，淑霞依然不能外出參加活動。

每天晨起掃灑，打點好三女、一男，四個孩子的便當，看著他們逐一用完餐，快快樂樂地揮手道別上學去，十幾年來，淑霞從來不曾讓孩子空著肚子出門。三女兒文智國中三年級那一年，早上還和媽媽親親道別，中午學校來電告知，孩子在操場暈倒了。淑霞接孩子回家，下午發現情況不妙緊急送醫。這孩子向來貼心，耐力超強，從小診所回家後再次昏厥，轉送到大醫院，經大量輸血、緊急施救，仍回天乏術。

幾天前，母女兩人才在廚房裡對話，文智說：「媽媽，妳把大姊生得文靜漂亮，有著一頭烏溜溜的長髮；二姊聰明、很會讀書；妳卻把我生得又黑、又瘦……」淑霞安慰她：「妳乖巧、又很會整理家，將來會是人家的好太太、好媽媽。」文智要求想學做泡菜，淑霞回答她：「傻孩子，妳還小，以後再教妳不遲。」當天，楊爸爸興致高昂地提議，帶全家人到相館拍照，這禎全家福卻成了三女兒最後的留影，而往生的當天農曆二月，也正是楊爸爸的五十歲生日！

女兒的遺體經由解剖，醫師宣告是肝血管破裂，長期的內出血，導致失血過多而往生，淑霞也輾轉從弔唁的同學口中得知，往生前四天，曾經在學校跑步，別人跑一圈，文智當時盡興跑了兩圈，臉色發白。而辦理完所有的喪事，淑霞在家整理孩子的遺物時，不經意地瞥見了女兒的學生證，上面清清楚楚標明著血型：「O型」？有如五雷轟頂般的痛徹心肺，在女兒緊急輸血，所有醫護提領來的血袋，一直都是「A」型血液哪！

後悔、自責，讓淑霞全然崩潰，恍神、渾噩的日子裡，走到冰箱前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剛才買了些什麼菜？仁愛新村裡，會員黃林款的女兒意外往生，慈濟師姊鼓勵淑霞前去關懷她，同病相憐的兩人一見如故，曾經一起到花蓮參訪精舍。淑霞下定決心要完成培訓，黃林款則邀她推動環保。

響應當時上人所呼籲：「用鼓掌的雙手來做環保」，藉由黃林款夫婦的引薦，一九九二年獲得仁愛里里長張桃菊的大力協助，幫忙書寫活動海報、廣播回收時間，就這樣，在仁愛里的活動中心前，開始了板橋區的第一個環保點。

婆媳情似母女  母女情嘆無常

淑霞本性謙和，待人熱誠又貼心，從她對待婆婆的用心可以見微知著。婆婆喜歡到她家，卻又客氣說只是暫時路過，馬上就要回家。淑霞一面招呼著婆婆，馬上洗米、煮飯，偷偷用快鍋燜煮著一道主菜，當天就一定會挽留住老人家，開心地聊天、用完餐，才讓她回去。

淑霞喜歡和老人家相處其來有自，因為在娘家時，她和媽媽最親，母女兩人經常窩在棉被裡聊個沒完，一直要到爸爸在房門外，敲著門板，大聲喊著：「妳女兒明天還要上班哪！」就是因為喜歡媽媽，她對許多上門來提親的求婚者所開出的條件，更是讓人跌破眼鏡──家裡要有婆婆的，她才願意嫁。對待環保站裡的老人家，很自然地，她總是像個貼心女兒般，熱誠招呼、噓寒問暖地照顧著一群群的環保志工。

在培訓期間參與活動，淑霞在家裡嘗盡了考驗，她必須比先生早一步進家門，否則不是大門被反鎖；就是一個晚上不得安寧；甚至被逐出家門，到二姊家借住十來天，在大家好言相勸之下，等先生氣消了，才同意讓她回家。

淑霞1996年受證為慈濟委員，不久婆婆失智，徵得兄嫂同意接到家裡來奉養，淑霞體貼婆婆一向喜歡乾淨，把她當成小女兒般照顧，對著她練習唱歌、比手語、扮笑臉、逗婆婆開心；教她數數兒。兩人挽著一長串的佛珠，輪流妳一句、我一句地牙牙學語，手撥一顆，口唸一句：「阿彌陀佛」。

有的時喉，婆婆甚至會把牆壁塗抹得面目全非。淑霞依然是口裡哼唱著手語的旋律，先用溫熱的毛巾，幫老人家把身體擦拭乾淨了，再來刷洗、消毒這一整片牆上的污穢。婆婆看見兒子下班，走進家門來，還會哼哼、哈哈地向先生告狀說：「『媽嘛』說我今天不乖……」

隨著環保理念的提昇，環保點如雨後春筍般由點成線、遍佈成面。回收量越大，所需要運送的車輛、駕駛、都需要有人聯絡、安排。二女兒文雅就曾經寫過一封長信給爸爸，信中坦承，多年來媽媽盡心盡力地照顧著這個家，而今奶奶往生、孩子們陸續畢業、媽媽也五十多歲了，是該讓她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何況是去做好事！

二女兒文雅台大畢業後，在美商公司上班，業績一向領先群倫，不到兩年的時間，獲得公司頒贈大獎，一輛粉紅色的跑車；還買了透天別墅。文雅一時感冒，病毒感染與高燒不退，住院期間卻併發成腎衰竭，以三十八歲的年紀香消玉殞。接連失去兩個女兒的打擊，背地裡鄰居們的質疑，默然承受的淑霞從來沒有反悔過跟隨「佛心師志」的信念。她很清楚，親情、愛意縱然深溺，再怎麼呵護，總有一天，會像鬆脫了掌心的風箏般，遠走高飛。才情橫溢、萬貫家財，在這一場人生大夢過後，更是由不得自己，來去依舊要兩袖清風，能留下什麼？

淑霞唯一的兒子，向來體格魁偉，受過海軍陸戰隊訓，被號稱為軍中「投擲手榴彈的第一把好手」。退役後，工作期間全身出現「黃膽」現象。在接受治療後，醫師告知罹患了癌症。這接二連三的人生考驗，排山倒海般沖擊著淑霞。她多次跪在佛菩薩的座下求助：「決不能再讓我失去這個兒子了！否則，我的慈濟事也甭想做了……」

當時淑霞在南部某醫院照顧著兒子，一面得披星戴月趕在每個星期二的晚上，搭公路夜快車回台北，抵達板橋已是凌晨，準時在每個星期三的早上，緩緩騎著腳踏車，去招呼、關懷環保站裡每一位的老、少、新、舊環保志工。她為兒子戴上佛珠，轉述這是來自上人的祝福與媽媽的信心，兒子的手術圓滿成功，獲得了重生。醫師恭喜他：「你好幸運！癌細胞剛剛好是長在膽管上，可以被割除；如果是長在肝臟上，就會擴散，沒輒了……」

「環保」是她一生最快樂的事

「來囉！來囉！」環保志工們年紀大的，把淑霞當女兒回娘家般的期待；年紀輕的，又把她當成媽媽般傾訴、求教。經由淑霞的帶動，目前在後埔區就有著十二個環保點，將近三百位長期服務的環保志工。只要各地有人發心提供場地，方便民眾投放，淑霞、羅黃淑貞都樂意去開茶會，向鄰居宣導，定時、定點安排志工駐站，帶動鄰里做資源回收、分類。淑霞所帶領的環保站，總是能交出亮麗的回收總量。

淑霞自稱做「環保」是她一生最快樂的事，最對的選擇。她想念「女兒」，在環保站裡，一年一年經由她所接引出來的環保志工，就像一群、一群的小雞、小小雞，都已經排到第五代了。她想要有「媽媽」，環保站裡就有好多、好多的老菩薩，有媽媽，甚至還有爸爸。這些長輩們直接告訴淑霞：「我甘願捐出老本，就是給慈濟行善、做好事；也不捨得任意花用，浪費在自己的身上。」

終於盼到了先生楊忠正受證為委員了，這個愛家、不擅表達的先生，現在會協助她推動著後埔區的環保回收工作，負責開車運送。大女兒家庭幸福；小兒子也結婚成家了，回首這大半的人生路，有如倒吃甘蔗般的清甜回甘。曾經在先生最「番」的時候，淑霞垂淚長跪在佛像前，供桌上有著一小盒回收紙製成的「靜思語」小籤，她抽出一只來，上面列印著：「人生若無苦難，怎能覺悟人生苦？而要求解脫，所有的苦難都將是增進我們慧命的資糧。」

※2010「北區慈濟人列傳‧九九聯展」 10月12日起於台北慈濟醫院登場

（文：袁慧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