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多，摸黑從馬來西亞巴生市（Bandar Klang）驅車前往距離三小時半車程的災區彭亨州淡馬魯榴槤村（Kampung durian tikus,termeloh,pahang），由於多日以來不斷有災情傳出，以致前往災區的路上，車子寥寥無幾。

沿途，我們遇到許多插著不同旗子的大卡車、四輪驅動、大巴士，全都是四面八方載著滿滿愛心到災區的善心大德。車子毗鄰時，彼此相視微笑，頗有〈惜緣〉歌詞中：「助人為樂知何似？笑而不答心自閑」的意境。

家物全毀 協助清掃

抵達災區時，沿河的道路傳來淤泥的腥味，斑斑泥跡是大水來過的標記。堆積在屋外的小山是水災中損壞的家具、電器、床褥、書籍等等，從地上撿起破損的紙幣，在災難中竟是如無用之物。

分配好組別，我們就展開協助清掃的工作。由於這裡曾是重災區之一，有些板屋、磚屋的牆更是倒下。走入屋內，撲鼻的霉臭味，若非親身體驗，無以想像。

居民們指著屋外發霉的沙發，心有餘悸地告訴我們，大水來時就像海嘯來襲，沉重的沙發全數被沖到屋外。大家只顧著逃命，水勢上漲又快又急，一個晚上，屋子就已經泡在汪洋中了。

當我們把濕透的床褥搬起，螞蟻、青蛙、蚯蚓、蟑螂、蛆開始四竄……我們的尖叫驚呼聲不斷。三間小木屋的丟棄物馬上堆滿一輛十噸的大卡車，屋內百分之九十的物品全毀。

提供熱食 按摩舒心

等待卡車的當兒，我們踏入了一家屋內屋外都是泥濘的小木屋，一位老爺爺吃力地把床褥拖到屋外，泡了十二天水的床褥顯得格外有重量。

我上前問老爺爺吃了嗎？家裡有沒有食物？老人家說，早餐只吃了兩塊糯米糕，午餐沒法煮，因為災區限水。於是我們馬上聯絡組長，請香積志工準備熱食。

志工們忙著幫老人家清理屋子，我忙著和老爺爺聊天。老爺爺說他有六個孩子，有五個在外地工作，水災來了，孩子也無法回來幫忙，住在附近的孩子也是受災戶之一，不忍心要孩子回來打掃。

小木屋旁，老奶奶無奈地望著自己屋內的東西變成垃圾被搬上卡車。整理了四天，她又累又難過。我走過去搬張小凳子給奶奶坐下，開始幫她按摩。

按摩不久，老奶奶開始打嗝。老奶奶說，住在救災中心十二天，都吃生冷的罐頭食物與麵包，連熱水都沒有，甭論熱食。奶奶又說，她有五個媳婦、一個女兒、二十多個孫子，但是從未有人替她按摩，沒想到她第一個幫她按摩的人，竟是一個宗教膚色迥異的華裔女孩。

馬來人對於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很重視，所以我們師姊們都不敢幫老爺爺按摩。奶奶一直覺得不好意思，擔心我受累。剛巧有男志工經過，於是邀約幾位志工，搬張椅子，一起幫老爺爺按摩。

唱歌解憂 喜如慶節

為了讓老人家能夠感覺自在，我們開始唱歌，可是我們會的馬來童謠實在有限，大家唱了一首〈rasa sayang〉，再來一首〈lenggang lenggang〉，這時，老奶奶開始捂著嘴巴笑了。當我們唱第三首「老烏鴉有兩子，老奶奶剩兩牙齒」，老奶奶大笑，一看奶奶的牙齒，我們也跟著一起大笑。

原來，老奶奶的孩子做了一副七百元馬幣（相等於臺幣5,258元）的假牙給她，但是她不習慣佩戴，所以放在碗裡。大水來時，她看著自己的假牙隨大水漂走，欲哭無淚。這本來這是一件難過的事，但是老奶奶心開了，比手畫腳敘述這件事，邊說邊笑，還要求我們再唱一遍這首童謠。當我們唱到「老奶奶剩兩牙齒」，她笑著比二，還糾正我們，她剩的是三顆牙齒。

參與以工代賑的在地居民與老奶奶的鄰居紛紛跑到小庭院來瞧，災後寂靜的小村子，充滿哀愁的低氣壓。此時，老奶奶家突然鬧哄哄起來，笑聲在空曠中迴盪，大家都覺得很好奇。看著馬華一家親的畫面，大家眉眼間都充滿笑意。

熱食來了，我們陪著老奶奶、老爺爺一起吃。老人家看著被志工清理乾淨的庭院，還有滿庭院的志工陪他們用餐，一直說真像開齋節的開門宴。可愛的老人家還邀請我們過年到他們家，他們要煮咖哩請我們吃！

水災無情 人間有愛

一個上午，和兩位老人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頑皮的我把老奶奶的手塞到老爺爺的手裡，起哄要兩人手牽手在家門前拍照。兩人靦腆地牽手回望小木屋。執子之手相伴半生，水災無情，人間有愛。那畫面好美！那笑容更美！

臨別時，抱抱老奶奶，她已經把我當孫子了，走到哪都抓緊我的手。這輩子或許我們只見這一次，若非慈濟的因緣，我們相隔數百公里遠，又怎麼可能有機會結這一份異族祖孫情！

人生旅程中，太多過客與故事。或許在老奶奶記憶裡：那一年，大水退去，來了一群藍天白雲，在午間的小木屋外，用愛把憂愁帶走。而在我記憶中，不捨與心疼，在奶奶的笑聲中，安心地變成一分祝福。

（文：鄧佩玫 馬來西亞報導2015/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