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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健與重建

打造二十一世紀學習環境
用夢想勾勒新校園
夢迴中寮
帳棚下的醫療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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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慈濟志工關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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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921賑災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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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論 上人開示 災情寫真 急難救助 安頓關懷 復健重建 回首頁

 

《願景——復健與重建:健康工程》

夢迴中寮
◎撰文/郭漢崇(花蓮慈濟醫院泌尿科主任)

回到花蓮,我又回到了冷氣房,照顧起花蓮的病患。 如同所有到過中寮災區的救援人員,兩隻手肘無可避免地增加了災區的烙印——小黑蚊的叮痕。時隔多日,那叮痕已經不癢,但紅斑依舊難消。相信九二一震災在我們心底深處,也應有著抹之不去的烙印。

自九二一狂震之後,心底的震撼一直無法平息。除捐款之外,前往災區服務遂變成一種渴望。

終於盼到九月三十日,成為第四梯次慈濟醫療隊的一員,前往受災最重、醫療資源也最缺乏的南投縣中寮鄉。

我們此行成員包括:慈濟醫院婦產科曾倫娜醫師、護理人員劉怡青、劉維靜、葉怡伶,和慈濟技術學院倪傳芬老師,以及國軍花蓮總醫院韋宇筠醫師和鳳林榮民醫院退休的林桂香醫師等;此外,慈濟醫院身心醫學科陳嘉祥主任與蔡佩伶、莫少依,則隨隊前往觀察災區身心復健的必要性。

▍地震後十天,殘磚破瓦依舊散落原地,震災的創傷尚在淌血。

出了台中水湳機場,陽光燦爛,街景繁華依舊。然而才出市區,逐漸看到傾倒的房舍和龜裂的路面;愈往南投,只見路旁的房子與道路分了家,災民忙著用水泥填補缺口,或鋪上鋼板方便進出,馬路中央則散落許多五顏六色的帳棚。

沒想到一縣之隔竟彷如廢墟,我們的心漸往下沈,哀戚的感覺籠罩著緩緩前進的廂型車。小時候,我曾經歷過白河大地震,不過只見到房子倒塌,沒像這次山崩地裂般地令人震撼。

約莫一小時半的車程,我們抵達了中寮鄉。全鄉以永平村受災最慘,兩條街幾乎全毀,災民除了在自己的果園或庭院搭起帳棚,大部分集中在中寮國小,這裏也是絕大多數救災團體和物資的集散地。此處已有多個醫療隊駐紮,慈濟人醫會也有多位醫師輪流義診,我們在打過招呼後,便驅車前往目的地爽文村。

出了永平村,一段段殘破塌陷的柏油路讓廂型車顛簸地走了半小時。爽文村位處內山,對外交通不便,居民以種植檳榔、香蕉和柳丁為主,村內沒有高樓,房子結構極為簡單老舊。

進入村內,司機告訴我們眼前所見狀似完整的房子都是二樓,原來的一樓都被壓在地面下;有些房子雖外牆沒倒,但裏面的隔間及樓板全都震碎了;有的樓倒壓毀車子,有的房子成了一堆磚土……

地震之後十天,所有的殘磚破瓦仍原封不動地躺落原地,震災的創傷尚在淌血,根本談不上要開始復建。

▍操場跑道外兩棵大樹下,三個遮雨棚搭成臨時野戰醫院。

醫療車進了爽文國小災民收容所,心裏不禁為之一驚∣∣怎會這麼慘?學校裏沒有一間完好的教室,所有的地板全都鼓起崩裂,樓梯傾斜倒塌,根本無法容身。

災民的帳棚集中在操場,醫療站則設在操場跑道外兩棵大樹下,三個遮雨棚搭成臨時野戰醫院。小學生的課桌椅成了看診、置放藥物的桌椅以及傷口縫合的手術檯;不知誰搬來了兩張床,剛好可以作為病人休息和施打點滴的病床。

救援物資很多,或許是忙碌並沒有好好整理;教室外堆滿各地捐來的衣物,藥品也是一樣,各式錠劑、針劑、成藥堆滿地面。兩位來自香港的醫師和護士,也帶了許多急救藥品,他們利用幫災民看病的空檔,把藥品整理了一下,拿藥時方便了許多。

我們把醫療站分成內科、外科及藥局,醫師們輪流看診,護士們則幫忙取藥、換藥、打針,及兼做衛教。每個人捲起袖子、噴上防蚊液,自己找事做,成了災區中僅次於廚房的忙碌區。

▍災民反覆傾洩心中的恐慌,我們於是瞭解:他們最需要的是有人陪伴。

我們在爽文國小設醫療站,還兼顧內城村衛生室,那兒自地震後原有日籍醫師支援,但一週後便撤回永平村。內城離爽文只有四、五公里,但因客運停駛,就醫十分不便,於是我們每天早上有一組人前往內城駐診三個小時,幫災民看病,中午再回爽文村。內城受災較輕,但居民仍不敢回到傾斜的屋內,由於衛生室安然無恙,便成了災民生活的重要空間。

在那裏,我們遇見鄉衛生所的護士。她說,中寮鄉的醫師很少,除了衛生所主任外,只有五位執業醫師散布於十幾個村子。

衛生署在中寮鄉設了七個衛生室,由衛生所主任利用下午時間到各村衛生室輪流看診,居民每有重病或外傷都是送往南投市或草屯。平日就醫就很不便,地震一來,幾乎斷了醫療資源;有些平時就有糖尿病、高血壓、氣喘、消化性潰瘍的病人,地震過後病情更加惡化。集集大地震把原本不足的醫療窘況整個暴露了出來,房舍道路的修復尚可期待,然而醫療資源的補充只怕遙遙無期。

來看病的鄉民通常都是傷風、感冒、頭疼和皮膚癢等小毛病。有些阿公阿嬤每天都來擦藥,頭皮的小傷口訴說著土牆坍塌時從床上驚醒的無助,小腿的大片擦傷代表著倉皇爬出瓦礫堆時的慘狀。

除了為他們看病外,醫護人員也成了災民宣洩心中恐慌的最佳傾聽者。他們訴說著地震當夜的恐怖,泣不成聲地描述家破人亡的慘狀,眼神裏依稀可見他們對地震的驚懼和對未來的徬徨。我們於是瞭解:災民最需要的是有人陪伴。在地震過後激情稍退之時,或許持續的醫療服務,將可撫慰他們受創的傷口和孤獨的心靈吧!

▍滿是擦傷,包著紗布的小男孩,一滴淚也沒有,靜靜看我為他打麻醉、縫傷口。

十月一日早上,我幫一個四歲小男孩縫合割傷的手指,他沒有哭鬧,靜靜地看著我打麻醉、縫好傷口。

小男孩是父母在倉皇逃出家門後由瓦礫堆中拖出來的,他父母說,孩子連叫一聲痛、流一滴眼淚都沒有。看著他兩腿滿是擦傷,到處都包著紗布,臉上卻有著過度的早熟和無奈,我不禁鼻酸。

下午災區發放救濟物資,爽文、內城和清水三個村子的人都來領取。災民們在排隊之餘也來看診、拿藥,醫療站顯得異常忙碌。許多團體也利用人潮聚集的機會施善,遠處有人排隊收驚,也有人在理髮。不知哪個團體送來一車拖鞋,鄉民們一擁而上,一下子便搶個精光。

地震過後面對物資的缺乏,能多留些東西總是好的,因為他們不知未來將會如何?沒了房子,也沒了工作,而台灣人民的熱情又能維持多久呢?

一位媽媽抱著剛出生滿月的孩子來看病,說她頭好痛、全身不舒服。孩子不能不吃奶,不能不洗澡,沒有了家住在帳棚裏,什麼都不方便。

有人扶著一位七十歲的阿嬤來醫療站,她兩腿紅腫,大片擦傷。坐定之後便泣不成聲地訴說孫子慘死,她被埋在瓦礫堆中,只一個頭露在外面,如果不是鄰居相救,早就沒命了。說著說著掀開上衣,露出滿是傷口的胸部,讓我們為她上藥和打點滴,順便讓她有機會躺下來休息。

老婦人心情無法平靜,繼續哭訴這十天的遭遇,沒有家、沒有親人,寄人籬下,過著領取物資的日子……

▍我們露天而睡,夜很靜,災民帳棚裏偶爾傳來鼾聲和孩子半夜驚醒的哭聲。

醫療隊分為兩組,每天有一組人留在災區應付夜晚的急診。災區已經有緊急電源,醫療站不熄燈,便成了收容所裏溫暖的所在。由屏東前來支援的員警總喜歡在此小坐,聊聊工作;天色暗後,災民吃過晚飯,到溪邊沐浴完畢,很多人會來換藥,順便找人談談心。

一位當地號稱「柳丁大王」的先生,白天回山上整理果園,晚上開著小貨車回到操場,睡在車上;這幾天氣候轉涼,硬骨子抵不過風寒,喉嚨便痛了起來。他說自己不想無所事事地在帳棚裏靠救濟物資過活,所以每天都去山裏整路除草,「家園總是要靠自己來重建的,不妨早些開始」。

我們露天而睡,夜真的很靜,滿天繁星竟因停電而變多了起來,操場裏偶爾傳來熟睡的鼾聲,以及小孩子半夜驚嚇發出的哭鬧聲。夜裏三、四級的餘震仍然讓我們驚醒,心裏祈禱著不要再有強震,我們已無法承受大地的再次浩劫!

鄉民們似乎對醫療隊夜宿災區很受感動,住在收容所也安心了許多。他們在聊天時,會問我們「從哪裏來?」「花蓮,山的那一頭。」總教他們萬分感謝。

花蓮和南投同樣是靠農業、觀光發展,近年來則大力推廣人文和教育。原以為花蓮地震較多,沒想到同是淨土的南投卻先受摧殘。人生無常的念頭便在疲倦的身體內漸漸融入夢鄉。

▍豆大雨點直落,收容所成了池塘,醫療站的帳棚幾乎撐不住,鄉民忙來搶救。

十月三日,自九二一地震以來慶幸一直是好天氣,但是這兩天午後總是烏雲滿布,昨天在慈濟志工的協助下,我們移動了部分醫療補給品進入帳棚內,以免遭受雨淋。下午五時左右,雷鳴不已,烏雲再度籠罩山頭,正擔心著災區如下起雨來可不堪設想時,如豆大的雨點便直直落了下來。

雨勢來得真急,整個收容所頓時成了池塘,操場排水不良,由跑道積上來的雨水很快淹入了醫療站,我們忙著將紙箱裝的藥品搬上桌椅,卻忽略了帳棚因承受不了雨水的重量而下垂,五、六位鄉民急忙前來協助,用手將雨水從下垂的帳棚頂上﹁豁出去﹂,再綁重物在棚子的邊緣……手忙腳亂了一個鐘頭,總算保住了這個醫療站,但早已是狼狽不堪。

雨停了,回首災民的帳棚也是東倒西歪,有的衣物全泡了水,有的地面不平而成了水床,災民們也只有苦中作樂,笑著說:「沒關係!這樣晚上比較涼爽。」

重新布置好醫療站,吃過晚飯的鄉民又開始來看診了。雨水弄濕了傷口,必須重新敷藥,幾位小朋友感冒又拉肚子,所幸不像擔心的腸炎。一位媽媽帶著一歲發燒的孩子來求診,一時找不到退燒塞劑,怡青和維靜便拿酒精棉球幫小孩擦拭;由於擔心會有狀況,她們在睡前還親自去帳棚訪視,確定沒事才回來睡覺。

夜裏有兩次餘震,只不過三位累得不成人形的護士,都已沒有感覺了。

▍我們的付出是有回報的——從鄉民臉上,我們收到最美的禮物。

十月四日,我們這一梯次即將結束醫療任務,接著由黃英哲及林聖皇兩位醫師前來接班。早上照常前往內城衛生室看診,殷殷叮嚀病患腳上的傷口要每天換藥、患有氣喘的中風老人要記得吃藥;維靜仔細地幫傷口感染的老婦人打消炎針;怡伶再一次到一位植物人家裏,教他太太如何為老先生翻身和處理褥瘡……怡青突然說:「才剛熟悉這裏,怎麼就要回去了?」幾個人都頗有同感。

我問她們:「如果有機會,還要來嗎?」所有的人都點頭。於是我們瞭解自己的付出是有回報的——回報在我們的心底。看著鄉民們滿意我們的服務,看著他們的傷口逐漸復原,我們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感激的神情,也收到了最美的禮物!

那天早上,我們收了醫療站第一位「住院病人」,他是住在清水村的老先生,由於左腳嚴重丹毒而發燒,前一天雖然有打針吃藥,但效果並不好。我們理應送他去南投住院,但因交通困難,孩子又不在,根本無法就醫。於是我們決定收他住院,給予大量點滴、定時抗生素以及退燒針,晚上讓他回家,明天再來住院。

我們把病床鋪好,點滴掛上,曾醫師寫好住院醫囑,怡青則把護理給藥記錄整理好掛在床頭。午後接班的人來了,除了例行事務的交接,也將這位住院病患移交給了他們。

要離開時,病人的燒退了,身體也覺得舒服多了,我們再三囑咐明後天一定要再來住院治療,病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無色的輸液一點一滴地流入病人的靜脈裏,他心裏應能感受到,這點點滴滴都是來自同胞的愛心吧!

廂型車經過顛簸的山路回到平地,路過南投市、中興新村進入台中,大家坐在車上,心頭依然沈重。

遠處的九九峰已是黃澄澄的一片,不復往日的青翠景致。我們見證了百年未遇的大地浩劫,也有機會讓自己的愛與同胞們的血融合在一起,想到這裏,嘴角不禁微笑了起來。

天地有情,帶給台灣苦難,卻也讓台灣人瞭解自己是多麼疼惜這塊土地,關懷自己的同胞。

回到花蓮,我又回到了冷氣房,照顧起花蓮的病患。如同所有到過中寮災區的救援人員,兩隻手肘無可避免地增加了災區的烙印——小黑蚊的叮痕,時隔多日,那叮痕已經不癢,但紅斑依舊難消;相信九二一震災在我們心底深處,也應有著抹之不去的烙印。

夢裏,我又回到中寮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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