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抽一小時 為心注入善

2015-12-16   | 李委煌
陳朱定膝蓋退化,忍痛跛行;傘和公車是她的另一雙腳,依賴著它們,到處做志工事。(攝影者:游錫璋)
每週四上午,陳朱定固定到環保站做資源回收;她一早就換好志工服,拄著傘當柺杖,緩步走往站牌搭公車。位於臺北市松山區的這個環保站,座落在喧囂大馬路旁,陳朱定掛起老花眼鏡、戴起工作手套,再以剪刀除去寶特瓶口的蓋環,丟進籃裏由他人負責踩扁。

現場約有二十多人分組分工,大多是不用趕著上班的中老年婦女,戴著口罩專心做回收,就像入定似地幾乎不語;陳朱定雖然已經七十三歲,做起分類依舊熟悉俐落。回收工作告一段落,陳朱定趕緊在環保站裏洗把臉,再將髒汙的藍褲換成白褲,偕同張孟琳、郭佩冬等訪視伙伴,搭車到石太太家慰訪。

互換藍褲與白褲 兼顧環保與慈善


石太太多年獨居,先生、孩子都不在身邊,性格向來樂觀堅強,卻願在志工面前表現脆弱,邊傾訴委屈,邊哽咽拭淚。志工端詳她的氣喘、痛風、血壓等藥包,順便提醒服藥注意事項;一會兒,石太太翻出租屋契約,憂愁地跟志工說她的房間租期將屆。弱勢獨居長輩最擔心的就是房東不願再續約,所以她平日水電使用都極節省,甚至不敢自行加裝窗簾,就怕哪天租約到期會無家可歸。

石太太比陳朱定小個兩、三歲,兩人多年互動情誼,就像姊妹般無話不說;有時會相約在公車站牌見,就近閒話家常打發一下時間。
陳朱定已七十三歲,依舊勤於勞動,每週到環保站分類回收資源。(攝影者:游錫璋)

陳朱定已是好幾位孫子的阿嬤了,外型和性格也很婆婆媽媽,走在社區中不容易引人注意,就像鄰居的阿姨、大嬸那樣;或許正因外型如此親民,容易讓對方卸下心防,接受這位七旬長輩的疼愛。

近十年來,陳朱定的膝蓋因退化性關節炎不適,「但慢慢走也一樣可以到。」她似乎並不太在意,「反正我也沒時間去管它。」談起這雙腿,彷彿跟她無關似的。她已換過好幾支傘了,平時走路就當柺杖使用,下雨或烈日也可拿來遮蔽;雖然膝蓋不好,但她不曾開刀,也堅持要繼續走下去──走去案家做訪視,走去會員家收善款,走去需要她的地方。

投入訪視體會苦 堅持一念三十載

不會開車、騎車的陳朱定,都是搭公車去收善款;最多時高達五百戶會員,她換車輾轉在新莊、士林、中和、萬華等地拜訪收款。如今她一樣搭公車到處去,差別只在於下車前一站,她得提早起身按摩雙腿,做好邁步的暖身準備,畢竟年紀大了。

育有四女一子的陳朱定,在投入慈濟前,每天忙著照顧老老少少一家九口;她只敢默默捐錢,沒想過可以撥出時間做志工。1984年,證嚴上人行腳臺北,曾當面鼓勵她說:「你只要每天撥出一個小時就可以了。」

想想也是有道理,一天一小時不影響生活;師父的一句話,成了陳朱定決心做志工的關鍵。有時為了參加晚上的慈濟活動,她在下午四點先將飯菜煮好,再趕著出門,往往返家時也很晚了;幸好公婆體諒,知道這媳婦愛做善事。

與公婆同住將近半世紀,在婆婆晚年臥病時,陳朱定隨侍身旁看護多年,同時仍不忘做訪視;有時白天非得出門家訪個案,交情好的志工姊妹也會來家裏陪伴公婆。

會這麼投入慈善工作,或許跟她三十年前訪視的第一例個案有關。印象中那是棟老房子,房頂上搭了間矮小陋室,大小差不多僅兩個榻榻米;她連那天的探訪時間都還記得,約莫上午十點,天氣很熱,阿嬤窩在房裏,然後對著屋外澆水降溫;她的兒子往生、媳婦再嫁,徒留老小相依為命。

「我哭得半死,覺得他們實在好可憐。」陳朱定想:「阿嬤好瘦,而且滿頭白髮,孫子也才九歲,兩人怎麼生活啊?」雖然心情難以平復,但陳朱定跟志工說,以後若再去探訪貧病人家,記得要找她一起去。當年的她也沒想過,這麼一跟就走了三十個寒暑。

牽掛獨居的長輩 將對方當自己人
獨居長輩最令陳朱定掛念,老人關懷老人,她和石太太就像朋友敘舊。(攝影者:游錫璋)


陳朱定所居住的臺北市松山區,古稱「錫口」,就像中山區的大稻埕,都是因為基隆河的水運便利而興起。擁有許多公園腹地的松山區,有公教住宅、聯合二村等早年規畫良好的社區,不少居民是軍公教退休者及眷屬,算是生活環境較好的區域。

當區也確實較少弱勢案家,陳朱定說,慈濟個案多靠近饒河街一帶,估計那裏是較早發展的區域,許多居民都是來自外地的賺呷人。而隨著時代演變,孤苦無依的獨居長輩較往年為多;慈濟負責關懷的一百多位老人家,陳朱定幾乎都親自拜訪過。

或許是自己有近半甲子陪伴公婆的經驗,陳朱定總有辦法膚慰缺乏安全感的老人家;無論老人家在「番」什麼,陳朱定總是先說:「好好好……」包容他們不同的個性。但她並不是敷衍,而是順從,更多時候是牽掛。有時去電多次無人接聽,她會很擔心,總是請人立即騎機車載她過去,好確定一下老人家狀況;即使人到了,呼喊半天,依舊沒人應門……原來,有時獨居長者生病就醫去了,有時甚至已病倒住院,也有人在睡覺加上重聽,壓根不知有人來電或敲門。

關懷獨居長輩並不容易,時間和方式完全要配合老人家。有人很喜愛一堆人來聊天,最好順便切個蛋糕唱唱歌,氣氛好不熱鬧;有人則習慣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圖個清閒,已年逾八旬的傅奶奶就是這型。

剛接觸傅奶奶時,她不太理人,陳朱定愈挫愈勇,仍常去電關心;傅奶奶一下要求陳朱定穿好制服給她確認,一下又更改約見時間,而即使碰了面,也希望少少人談心就好。「但現在我們人還沒到,她就已泡好茶在等候了。」陳朱定說,老人家很有意思,因為一旦取得信任,關係、心態就完全不同了。

叮嚀老人家別在風雨天外出走動,免得發生危險。「個性有點雞婆也好啦,總是應該要關心一下。」陳朱定接受自己個性就是這樣,總是忍不住顧東顧西,真心將案家事當作自家事。

善心用愛立願行 潛移默化救苦難

有段時間,陳朱定每月遠赴新北市萬里區關懷案家;一位單親媽媽的幾個孩子,總是躲進房裏默不吭聲,問候或敲門也相應不理;「不理我無所謂,我理你們就好。我知道孩子的媽媽很辛苦,我不會輕言放棄的。」陳朱定的個性與訪視哲理,雖有些鄉土、有些固執,卻給人很真誠的感覺。
二十二歲結婚後,陳朱定生養五個孩子;直到么兒上了小學,她才放心投入慈濟志工。(相片提供:陳朱定)


陳朱定帶著這位媽媽到區公所申請低收入資格,有時陪著孩子去辦理助學貸款,往往一出門就是一整天。幾年的陪伴,看到孩子們大學畢業或工作賺錢,家中處境早非當年的困窘狼狽,而是和樂且充滿希望。

做訪視,或許會面對個案因種種顧慮而冷漠相待,也可能本身因貧病沒辦法照顧好個人或居家衛生導致屋裏汙穢髒臭,陳朱定說:「我是習慣做事的人,沒想過要享受舒適。」她回憶自己的人生,也許旁人看她挺好命,但從姑娘到婚後人生,她認為自己雖非勞碌,卻堪稱是勞動命的。

連領養的兄姊在內,陳朱定另有六位手足;老家在臺北萬華,不過是個平凡農家,一家九口人,就是種啥吃啥,有時菜頭有時高麗,豆干只有初一十五才吃得到。排行老四的她,最能體恤媽媽的劬勞,看著媽媽忙著耕田、養豬、煮飯、種菜,於是她小學畢業後就不再升學,去汽水、牙膏工廠打工,吃重的工作難不倒她,以日薪五元分攤家計。

爸媽生活勤儉,在鄰里間卻是大善人;每當有行乞者來討食,總不吝布施米糧與金錢。那個年代,南部人來臺北萬華討生活,拉著牛車,往返車站運貨、拉石頭、載甘蔗等;每當發生風災,他們會開放地勢較高的家裏空地,讓這群異鄉人避難;年紀還小的陳朱定,看到許多人就拉著牛車、攜著家當來暫住;不僅如此,父母也施粥施飯,有時陳朱定還被叫去幫忙掃牛糞……

爸爸在六十大壽後,每年歲末以賑濟取代慶生;家人會到公所取得萬華雙園區的低收入戶名單,再一戶戶請他們來領白米。這樣的寬懷心量及善行義舉,一直做到爸爸八十歲往生才停止。

從小耳濡目染長輩「省自己、顧別人」的德行,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陳朱定的行善性格。她從1979年起就參加慈濟會員,每個月固定為家人捐款新臺幣六千五百元;即使當年未曾見過上人,身為家庭主婦的她,即勇於向親友介紹這位法師的救人宏願;志工生涯從四旬中年,一直做到如今的七旬老年。

平凡一生有價值 堅毅宏願不後悔

萬里鄉的阿公,原先的房舍被兒子賣掉償債,他不願離開所以住在老家旁的停車場,無水無電,陳朱定(中)與志工前往關懷,並為老人家清潔身體。(相片提供:陳朱定)
陳朱定的個性,傳統卻不失自在;她捐款助人、自費行善,沒想過為一家人囤積存錢,也很少生起不安全感。她的觀念,保守卻不失開明;儘管生養了五個孩子,個個乖巧,卻沒有養兒防老的想望。「沒孩子要依靠自己,有孩子一樣要依靠自己啊。」即使人生閱歷有限,但訪貧經驗無限,讓她更為重視心靈的自覺。

「做了就是我的了。」陳朱定知道,做志工付出本身就是意義,錢財在死後帶不走,世間一切只是不斷的因緣聚散,「有什麼是永遠屬於你的呢?」

陳朱定的個性直率單純,很容易就相信別人,雖有親友說她憨呆,但或許正因為這直心、無私的特質,讓她做訪視時認真了、歡喜了,也就不會多想了。

孝順、行善、無愧家人、學習佛法,人生遇逆境也都戮力圓滿解決,而最美好的就是成為慈濟志工,「即便隨時往生,我也無憾了。」陳朱定心安地說,平凡的這一生算是有價值了。

經常幫陳朱定整理訪視資料的小女兒陳美萍說,媽媽愛做善事,而且做得歡喜,她完全支持;只是人老了,總是體能漸衰,記憶力不如往日,「這些年來,她雙腿膝關節都走到變形了。」想著撐傘緩步的媽媽,輕鬆笑談,隱忍疼痛,為人子女也不免心疼。

陳美萍也真心覺得這群慈濟志工很了不起,「即使吃力不討好,被誤解、被批評,他們依舊無私地行善,不計較自掏腰包、花去多少時間。」她強調:「我的媽媽,在我心目中就是這樣堅強的形象。」

(文:李委煌 本文摘自:《慈濟》月刊第58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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