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記事》

「烤」季‧考季
◎撰文／葉文鶯

不知不覺，
樹上的知了已捧起「烤」季的號角作勢吹噓。
簡易教室裏暑氣蒸騰，
校門入口處高大筆直的黑板樹，
將雙手舉向藍天，
像在為這群學子加油、打氣！

一天的第九堂課，三年忠班學生繼續壓榨腦力，在空白的數學考卷上「模擬作戰」。

白板左邊牆面張貼著一張海報，身穿紅色斗蓬的戰士，以手指提示最近一次應考的倒數計「日」。他的頭上寫著「必勝」二字，但從他張大的嘴巴、微微皺起的眉間，看到的卻是奮戰前的「緊張」！

推薦甄試已經開始，聯考迫近了，正值緊鑼密鼓的時刻，社寮國中唯一的國三升學班學生，心情也大抵如此。

▍震「down」的作戰氣氛

下學期的日子在趕課、複習、考試中漸至尾聲，說起準備聯考的心情，去年經歷的那場大地震確實造成一些影響。雖然家庭、學校環境的改變，以及心理狀況的混亂等，經過七、八個月已經調適得差不多，可是當時真像正在上坡的車子突然熄火。

就在情緒蔓延、考期迫在眉捷這一前一後的推壓之間，他們的信心被揉掉大半。「地震沒來以前，我們如果想在教室裏吃早餐，都很怕發出聲音影響其他同學自修。走路也是很小心喔！盡量避免吵到同學。」張純純感嘆在那之後，大家變得心浮氣躁，準備考試的心情也鬆懈了。

同學普遍同意以「九二一」作為時間分野，他們的作戰氣氛確實被震「down 」 了！繼「鬆懈」後，面對考試的緊張情緒所表現出來的則是缺乏信心。

「考看看，上了就念。」帶著自我安慰的意味。

「靠運氣囉！」

或毫不猶豫地說：「台中一中？哎！別開玩笑了！」

話雖如此，這一班二十五名女生、十一名男同學還是每天從早到晚，從週一到假日到校坐硬板凳，在二十四坪大的簡易教室裏作最後衝刺。

「每天考那麼多，念都念不完！」曾正綱向老師抱怨。

「都巿的學生就是考那麼多啊！」像擔心子女體弱而不斷給予進補的媽媽，老師們甚至還蒐集其他學校考題給學生試做，以便加強戰鬥力。

其實，同學真正在意的是沒有足夠時間準備，模擬考成績往往不理想，特別是較弱的科目。「大家最擔心數學了！數學老師說我們班好像得了『數學癌症』，無可救藥了啦！」莊雅涵像敗陣下來的兵，說中大家的心事。

「考不好的話，擔心老師責怪，因為老師已經很認真教我們了。」廖心筠才說完，陳春秋立刻接口：「爸媽對考試成績『超級在意』！如果只考上高職會覺得蠻丟臉的。」

當樂佳玲把她一天的作息時間說完，算算，雖然校方考量夜間安全而沒有開放晚自習，他們每天留在學校的時間卻大約十一個小時，且週一至週六上全天，週日也要上半天課，怪不得廖心筠苦笑說：「我們的睡眠時間和臉上的青春痘成反比！」

教室後面布告欄上，張貼了許多高中、職校推薦甄試，以及高中入學申請辦法，條列式說明寫得密密麻麻。學生終究脫不了在非常迫近的時間點上，讓成績決定下一個人生的停靠站，現階段身心雙重的苦熬也是必然。

▍師生感情加倍

學生的心情起落，最清楚的莫過於老師，而最能穩住人心的，也是來自他們的關心與勉勵。

「我哥念高中，他的房間沒壞，還保留自己的書桌，可是我的房間倒了，什麼都沒有。而且爺爺重聽，跟他講話必須很大聲，電視音量也要開很大，家裏很吵。」

陳姵錡提起去年十月復課後，她家三合院房子倒了一半，班上謝玉婷的家也變成危樓，教授理化科的吳國彰老師為了幫助她們恢復正常學習，遂邀她們暫時住在他家。

那一個多月中，每天搭老師的便車上、下學，師母和老師的媽媽都很照顧她們，兩人因為感恩老師加倍用功，成績也進步許多。陳姵錡說，離開老師家時，心裏還真捨不得呢！

教務主任魏春梧說，地震後全校師生相互體恤、關懷，感情更加凝聚。就國三升學班而言，他們的課程進度稍有延宕，加上部分學生住家環境不理想，在家自行溫習功課品質大打折扣，諸如此類的原因無不影響學生情緒；因此，當學生表現出無力感時，老師只有多鼓勵，而不想再給壓力了。

今年教育部針對南投及台中災區學生提出聯考成績優惠辦法，依家庭及個人受災程度，給予四至二十分不等的加分優待，可是魏主任提醒學生不要把加分看得太重，最重要還是自己的努力。

「我跟學生講，不要因為受災就把自己看得很可憐，不要過於重視災區學生參與聯考的補償辦法，並且視之為理所當然。學生日後要面對外來的競爭很多，現在就應該自立自強。」魏主任不得不分析學生心態所可能產生的近憂與遠慮。

從協助解決實際的問題，到不斷激勵、打氣，這所鄉下小型國中裏，師生的互動教人倍覺溫馨。傍晚時分，當學生還繼續驗算著桌上的數學考卷，講桌上已有一大袋香噴噴的麵包等著他們了！這是代替監考的訓導主任黃敏聰所提供的——有形的疼惜。

▍青春夢翩翩起舞

用功讀書，是他們這個年齡唯一能做的。承受師長的關懷、加上家中受災，學生好像變得更懂事，多能體恤父母的辛勞，特別是家庭經濟條件變差的學生，不忘惕勵自己考前多努力，以便考取公立學校減輕父母的負擔。

此外，一些外在刺激也點燃他們對升學的想望。寒假期間到台北參加三天新聞營，張純純對記者生涯充滿憧憬；還有人提到，慈濟醫學院的大哥哥、大姊姊在寒假到學校辦營隊。「營火晚會那天，我們班也一起跳舞同樂，有人開始跟醫學院的哥哥、姊姊通信，好想知道大學生活究竟是怎麼樣……」

「嗯——有人暗戀大哥哥……又帥又會讀書。」說話的女生仗著一付「不是我」的勇氣，欲言又止，教人莞爾。翩翩起舞的青春夢想啊！正圍繞著逝水光陰輪轉。

不知不覺，樹上的知了已捧起「烤」季的號角作勢吹噓。簡易教室裏暑氣蒸騰，可是在校門入口處，高大的黑板樹依然腰身筆直，將雙手舉向藍天，然後揚眉，吐氣，像在為這群學子加油、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