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速寫——賑災點滴》

原來我也是災民

許多住在災區的慈濟人在大地震中死裏逃生，眼見鄉親受災，當下投入救災行列，竟忘了自己也是災民！

▍慈濟人要行動

埔里王伯蓮師姊被地震驚醒後，急忙拉著女兒凱玲、姪子文樹開車逃離住處。

一路上她想著三年前丈夫因癌症病逝後的日子，受到慈濟人的照顧，帶著她參與活動，走出喪夫的悲痛；加上剛從慈濟技術學院畢業的女兒，經慈濟調教過，更為貼心懂事……。

想著想著，「左鄰右舍呢？慈濟的師兄姊呢？」看到路上受災戶受驚的身影，她精神一振：「我不能躲在車上，我要有所行動，因為我是慈濟人！」

回家迅速搬出先生生前「辦桌」的大鍋、爐灶、菜盤，直奔埔里聯絡處。炒炒炒！忘了自己滴水未沾，忘了地震的驚嚇，只知道有更多鄉親比她不幸，只知道她身在慈濟團體，只有這裏是安全的地方。

▍把握當下，及時行善
◎撰文／陳美羿

九二一凌晨，一陣驚天動地的搖撼，把太平市的潘梅蘭一家驚醒，想起床卻起不來，實在搖得太厲害了。眼前一片漆黑，只聽到櫥櫃、電視乒乒乓乓倒下來。搖晃稍停，梅蘭扶著牆壁叫女兒：「不要怕！媽媽在這裏。」

先生找到手電筒，滿地都是碎玻璃。梅蘭叫每人抓一件外套，穿了鞋，跑下樓來，街上都是驚魂未定的鄰人。

暗夜裏，天涼如水。不久，救護車一輛接一輛呼嘯而過，國軍也出動救災。原來附近地面隆起，民宅坍塌，災情慘重，電話又不通。住在附近的黃德謀師兄騎車來，看她全家平安，就趕緊到災難現場幫忙救災。

天色微亮時，梅蘭也騎機車繞了一圈，並聯絡上副組長淑珍師姊，由一位賣素食的會員協助，一起到收容災民的新平國小，供應熱食給救難人員和災民。

「災民實在太多了，下麵條的速度根本來不及。」梅蘭說：「我光舀湯麵，雙手就被燙得傷痕纍纍。」

先生、孩子也跟著排隊，她跟先生說：「輪到你們，我自然會舀給你們，但無法特別『優先』給你們。」

忙到半夜，全家露宿營區草地上，女兒被蟲咬得雙手和嘴脣都腫起來。到街上買帳棚都買不到，只好請妹妹特地從高雄購買空運過來，全家才總算不必頭頂青天、凍露水。

梅蘭全家在坪林營區「露營」了兩個星期，她每天和師兄姊送物資到山區、到醫院關懷、為亡者助念、安撫家屬，還照顧一位在地震時生產的母親坐月子。

幾乎累垮的梅蘭，體會到「一生的心血隨時可能會化為烏有」，所以要把握當下，及時行善。

▍把她捐給慈濟
◎撰文／陳美羿

東勢，是大甲溪畔的一個美麗小鎮，也是九二一地震傷亡最慘的一處。

陳麗珠家住「名流藝術世家」四樓，當天晚上先生在開設的花店忙著。地震時，麗珠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倒下來的大型衣櫃壓住了，雖然斷電，卻奇蹟似地有一支手電筒亮著微弱的光。

麗珠奮力地想爬出來卻無能為力，拚了命大叫女兒的名字，幸而女兒安然無恙。麗珠慢慢移動身體，最後終於從衣櫃下爬了出來。但是房門被衣櫃擋住打不開，麗珠叫女兒先逃出去，並找人來救媽媽。

沒想到又一陣巨大的餘震，麗珠心急如焚，不久先生回來了，夫妻倆使用「破壞」法，把門跟衣櫃砸出一個小洞，麗珠才得以脫困。

先生告訴她，東勢的地標「王朝大樓」倒了，許多房子也倒得一塌糊塗，馬路幾乎都被堵塞了。先生開車去看公婆，然後回來帶妻女到老家會合。麗珠身為慈濟人，雖然急著出來救災，但頭部被衣櫃打得腫起來，眼鏡也破了，實在寸步難行。

天色微亮，麗珠徒步到江魏滿師姊家。江師姊在地震前一天被兒子接到高雄去，只有江爸爸一人在家。麗珠大喊：「江爸爸！」沒有回應，鐵捲門也打不開，急死了，找人來合力打開，救出受困的老人家，才放下心來。

「我到農民醫院時，被那人滿為患的傷患嚇壞了。」麗珠說：「到處都是淒厲的哀號聲、血淋淋的傷口，醫護人員根本忙不過來。」

一位先生拄著柺杖哀叫著，請人到石城去救他的孩子；他的太太則是腹腔內出血，整個人一直變白，麗珠抱著她大叫：「要撐下去！撐下去！直昇機馬上就來了。」

另一旁，一位母親抱著已經死亡的孩子，使盡力氣做口對口人工呼吸。

罹難者一具具被送到地下室，其中不少是熟識的鄉親，麗珠跟著到停屍間安撫家屬。罹難者有些是用棉被裹著，有的只用衣服蓋著；有用救護車送來，也有用貨車、卡車或拖車送來的。

罹難者愈來愈多，農民醫院擺不下，就借用林場廢棄倉庫作為停屍間。

有的家屬是捶心肝地哀號，有的則是哭不出來；有的一臉茫然，有的根本傻掉了。「驚嚇」是他們共同的表情，連亡者也不例外。

一百多具罹難者遺體，在幾個小時前還是活生生的人，一剎那間就血肉模糊地躺在這裏，真是無語問蒼天。

師姊們盛好一碗碗熱湯麵，請家屬們止飢。一位媽媽接過來，哭著說：「給我的孩子吧！」她把湯麵放在兒子腳邊，當作是「腳尾飯」。

麗珠的先生說：「她這條命是撿回來的，現在把她捐給慈濟吧！」自九二一凌晨起，麗珠沒有回過家，在救災中心搭帳棚睡覺，一直到十月中旬救災工作告一段落，才回到家裏搬些東西，因為房子就要拆了。

▍與鄉親同在
◎撰文／紀桂麗

「倘若沒有走入慈濟，我會放棄我的生命。」陳忠厚師兄說：「我的四間房子全倒了，拚了五十年的所有成果都毀於一旦。」

身材高大碩壯，以種植水果為生的陳忠厚師兄，人如其名，他是埔里地區的資深委員、慈誠隊員；民國八十五年賀伯颱風來襲，他憑著救人第一的念頭，奮不顧身前往受災最嚴重的信義鄉神木村。上人說：「人家都往外跑了，而你卻往裏衝。」

九二一大地震，埔里受創嚴重，在幾乎找不到「非災民」的情況下，救災工作要如何做？成了大考驗。「至少要讓災民知道哪裏可以找到依靠吧！」於是，陳忠厚天未亮便開著宣傳車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對災民廣播慈濟有三個熱食供應站、五個醫療救援站和聯絡處發放物資的消息；讓災民知道慈濟人正陪伴他們度過百年浩劫，走出黑暗。

陳師兄說，這次地震震出了埔里人的愛心。當宣傳車在街道穿梭時，一位災民丟了一大包蘿蔔乾到車上：「我聽到遠處宣傳車廣播慈濟供應熱食時，不顧危險衝進倒塌的家，在鐵皮蓋的廚房下翻到了這包蘿蔔乾！這是我唯一能盡的心力。」

而當廣播傳出救災工作需要人力支援時，災民馬上擦乾眼淚、挺起胸膛，投入志工行列。陳師兄說：「埔里的災民是值得鼓掌喝采的！」

有一位師兄帶著十頂帳棚從北部開車到埔里，他不好意思地告訴陳師兄：「我身上只有七萬元，在這個時候只夠買十頂帳棚。」陳師兄感激地接過這十頂帳棚，望著他藍天白雲的背影離去，卻忘了向他道聲謝。又有一位帶高雄口音的年輕人，在埔里斷水斷電交通又不方便的情況下，連續七天來回送水到埔里。

凡此種種愛心的大凝聚，感動了每一位埔里人，陳師兄說：「大恩不言謝。」雖然房子倒了、財物毀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事業、家園、人生的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現在唯有加緊腳步，與埔里的鄉親一同重建浩劫後的家園。

▍追隨行善腳步
◎撰文／紀桂麗

「以前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只待在家裏看慈濟的刊物和《聖經》，後來埔里聯絡處有一位師兄問我要不要加入他們做慈濟，就這樣，我走出來了。」張三旺說。

加入慈濟才四個多月，九月二十日，張師兄參加大甲地區環保志工茶會，回到埔里已近半夜，睡夢中感覺大地搖晃，他趕緊衝到門外，聽到隔壁房子倒塌的聲音，不假思索連忙衝進大聲喊叫：「有人嗎？」

終於，在殘壁瓦礫中救出隔壁的先生及他懷孕的太太，又在不遠處的床頭邊找到他們兩個兒子及一個女兒。

當張師兄將他們全家救出去時，對面四樓的玻璃窗突然破裂倒下，正好打在師兄的腦袋，他昏倒在地被送到醫院，縫了十幾針，幸好沒大礙。

在醫院想到劫後餘生的災民，及露宿街頭的鄉親，他顧不得頭上的傷痛，不經醫師同意就出院投入救災行動。他說：「慈濟前三十年，我沒能及時跟上，後三十年，我將緊緊跟隨上人，好好行菩薩道。」